7 chapter 7 (第2/2页)
她是可有可无的人,根本没谁发现她不在,自然就不会有人来找。
但后来哥哥来了。那会儿天黑了下来,四下里黑漆漆一片,杂草丛生的花坛里,不时响起蛐蛐的叫声。
唐纳言举着手电筒,脚步匆忙,焦急喊她的名字,像急着找回遗落的珠玉。
庄齐抹了一把眼泪,想开口应他,可是嗓子早就哑了,只剩模糊不清的音节。
就是这么细微的动静,也被唐纳言捕捉到了,他试着近了两步:“小齐,是你在这儿吗?”
“哥。”庄齐总算能说一个字,打着鼻音浓重的哭腔。
唐纳言长吁了口气,他说:“怎么躲到这个院子里来了?”
她扶着树干,一股麻感从小腿蔓延全身。
眼看妹妹要摔跤,唐纳言忙把她抱进了怀里。
庄齐搂着他的脖子,双腿紧紧地缠着他的腰,一时间委屈又涌上来了,哭得比刚才更厉害。
她哥一直拍着她。
已理清首尾的唐纳言轻声哄着:“小齐是最乖的,不哭不哭,是你伯母不好,以后不要理她了。”
她趴在唐纳言的肩上,抽抽搭搭地摇头。
庄齐知道,像自己这么尴尬的身份,是没资格嫌别人不好的。
要有错,也是出在她的身上,是她的讨好有问题。
唐纳言说:“好了,一天都没吃饭了,跟哥哥回去好吗?”
“可伯母讨厌我回去。”庄齐揉了揉眼睛说。
他叹了声气,尽可能打了个妹妹能明白的比喻:“你不了解她,她那不是讨厌,是不习惯多出一样负担,你无缘无故对她好,对她来说就是一件包袱,懂了吗?”
庄齐还是不明白:“我给她倒茶,是真的怕......怕她等急了怪蓉姨,没有要她还什么。”
“嗯,哥哥知道。”唐纳言的手托上她的后脑勺,他用额头贴上她冰冷的小脸:“所以小齐是好孩子,伯母是个不好的大人,以后不要给她倒茶了。”
对着一个九岁的孩子,他无法说,姜虞生就是一个标榜索取与付出要守恒的极端权本位者,她的阶级意识早已僵化,任何不相干的,试图巴结奉承她的人都是潜在的危险,他们对这些人充满了防范。
这还不是一个特例,像她这样的人,大院儿里比比皆是。
庄齐用力点头:“知道了,我以后只给哥哥倒。”
“哥哥也不用你倒。”唐纳言抱紧她笑了下,他说。
但庄齐偏不,她执拗且固执地告诉他,像下一个通知。
她说:“哥哥是对我最好的人,也只有哥哥会来找我,我就给你倒。”
唐纳言颈窝里流满她咸腻的眼泪,心口一酸。
他点头:“好,那你给哥哥倒,好乖。”
“嗯,我们回去吧。”
当晚,庄齐简单吃了两口东西,洗完澡睡下后,睡梦间,听见楼下爆发出激烈的争吵声。
起先是唐伯平在骂:“我说夫人哪,你公私分明归公私分明,怎么在家里也搞起这套来了,齐齐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,她懂什么!一杯茶就坏了你的德行,是吗?她能用这杯茶来换什么,你用得着跟她说那些!”
姜虞生当然不服他,自认为占理地回呛:“我是提前给她打预防针,免得她对我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,难道我还错了吗?你和庄敏清是师兄弟,也是龚老一手扶持的,我可不欠他们二位的!你要当这个圣人你去当,我不当!”
中途插进来一道温润的年轻男声。
唐纳言哼了声:“您哪会有错?就算全天下的人错了,您都不会错。”
姜虞生瞪了一眼过去:“你不用这样和我说话,这些年你对我怨言不少,父子俩一个鼻孔出气,不要以为妈妈不知道。你爸爸可以有他的事业,我为什么不能有?谁规定女性就一定要做牺牲,必须相夫教子的?”
“妈,过去的事各有立场,不要再说了。”唐纳言站起来,像是厌倦了这样的争执,他嗓音疲惫:“您就操持您伟光正的事业,我早过了需要关心的年纪,已经无所谓这些了。至于小齐,我既然管了就会管到底,不会麻烦你,也请您不要动辄吓唬她,好吗?”
唐伯平略显愧悔地看着儿子。
他说:“爸爸没有告诉你,下个月我就要调走了,齐齐也只能你照顾。”
唐纳言郑重点头:“放心吧,爸。您轻装上阵地去赴任,我会尽全力顾好小齐。”
那个晚上,庄齐躲在红木栏杆后,手里抱着一只兔娃娃。
她看见落地灯的柔光打在他的脸上,令哥哥看起来是那么的英俊迷人,像拢了一层圣洁的白晕。
无凭无依的小女孩在心里想,她真的只有哥哥了。
她的人生万幸还有哥哥。
“齐齐,怎么还不下车啊?”
一道雄浑的男音把她从回忆里拉了出来。
庄齐从车窗里望出去,是唐伯平在朝她微笑。
她赶紧打开车门,走下去,站定了,恭敬地叫了声:“伯伯好。”
唐伯平上下打量了她一遍:“大半年没见,是不是比春节那会儿瘦了?”
“哪有啊?”庄齐贴心女儿般地挽上他的胳膊,笑说:“吃得好睡得好,又没什么要发愁的,我还觉得我胖了呢。”
她最会做的,就是扮好一个懂事的小辈,只报喜不报忧。
唐伯平和她一道慢慢往里走,他说:“胖一点又怎么了,女孩子不用太在乎容貌身材,要多充实自己的内心世界。不过老张跟我表扬你了,说你期末绩点高,在学校的表现也很出色,是个学外交的好苗子。”
庄齐笑了笑:“是吗?那我下次谢谢张校长。”
二人已走到了庭院的黄杨木长茶桌旁。
唐伯平在圈椅上坐下,指了下泡茶的儿子:“你不用去,让你哥哥谢就行了。”
一阵微风吹过,日头下花影树影交杂在一处,落英满地。
庄齐的睫毛轻眨几下,她轻声:“对,反正是他未来岳父。”
这句没头没脑的岳父,让唐纳言挑起了眼皮,静静看她。
他不禁怀疑,妹妹是什么时候把这些事放在心上的?
应该琢磨很久了,否则人物关系没这么清,也不至于说得这么顺嘴。
想到这里,唐纳言不气反笑:“是啊,我还说请张校长一家子吃饭,都答应文莉了。”
哥哥这个样子,是已经打算接受张医生了吗?
庄齐坐在那张圆凳上,凳腿陷在刚下过雨的草地里,她觉得她的身体歪歪斜斜,就快要坐不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