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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兰江上的日与夜 第39章、离家万里,犹然可见

海兰江上的日与夜 第39章、离家万里,犹然可见 (第2/2页)

现在的联盟公民都是历史唯物主义论者,但在这点上,人们又心甘情愿是唯心论者。
  
  不仅如此,陈潇湘还留了一个系了撕做五六束彩布的手绢的树枝。
  
  有人问她这个举动的含义,她说这是三湘的习俗,具体什么意义?她也不清楚,但小时候每次和长辈去扫墓,总会特意带上一串彩带,系在墓的最高处。至于意义,她问过,父亲告诉她,是招魂,英灵归来,好让后人飨之。
  
  陈潇湘想起来前几年寿终正寝的祖父有说过彩带寓意着家族兴盛,二伯的说法是,鲜艳的彩带方便跋山涉水而来的子孙远远地就能望见。
  
  在那名骑兵的头盔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浅坑,放着他的战马“娟子”的一撮鬃毛,这是他与这头美丽生灵的毕生羁绊,直到沧海桑田的那一天。
  
  距离主峰只差一步之遥,在午间雪歇时,人们拨开冻结的霜云,用望远镜的最大倍率,能看到几十公里外的延齐基地隐约的轮廓,而沈如松不单单看到了基地,他知道自己一直都看到龙山,那座巍峨的山。
  
  离家万里,犹然可见。
  
  第九天,向主峰进发,早上10点,雪势突然增强,暴雪令能见度急跌至不到十五米,排长命令所有人互相拴上绳子以免意外脱队。
  
  人们戴上风镜,牵着马匹,压低身子走路以对抗强风,即使没有带白色外套,他们的褐色军大衣也尽数染做霜白,举步维艰于及膝深的雪地。
  
  在两千余米的山峰上,气温骤降至零下二十度,稀疏的针叶林无法阻挡强风,体感温度要远远比真实温度更低。队伍取出了所有御寒衣物穿上,鼻涕眼泪全部冻在了围巾上。
  
  “前面是滚了石头!挡住了隘口!”前方侦察的马元国返回了,呼啸山风中,他必须吼叫着才能让人听清话。
  
  “炸开它!”连长喊完便捂住耳朵,他从来没碰到这么冷的倒春寒。
  
  沈如松带着人在被狂风吹下的巨石埋下炸药,测过角度,一声剧响,这块挡路巨石滚落,“隆隆隆”声恍如雷霆,惊得马匹几欲发狂。
  
  但这哪里是坦途?狭窄的隘口充斥着凛冽无比的过堂风,气流飚飞,化作肉眼可见的湍流,即使是耐寒的矮种驮马都禁不住嘶叫起来,躲在马后的人们奋力推着它们前进,行差踏错一步,整个人就仿佛要原地吹飞。
  
  这是沈如松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一刻钟,穿过隘口,他毫无登顶的雀跃心情,更没有找一朵雪绒花挂耳边的闲情逸致,他的脸庞、手臂、大腿,任何迎风的地方,都冻僵住了。
  
  强风穿过山顶林子,人们没法生火取暖,筋疲力尽的队伍也无力再前进了,夏小源只能下令挖掘雪壕,不然在这种恶劣环境里,帐篷根本立不住,到下半夜全要被吹走。
  
  但冻硬的土地哪有那么好挖开?全连一百多人跟胼手胝足一样挖掘,他们没有任何工程机械,连铁锨都不充足,工兵的折叠铲难以应付冻土,从下午挖到天黑,他们才勉强挖出了够放一半帐篷的壕沟。
  
  “人可以挤一挤,马呢?!”沈如松已经感觉不到脚指头了,他不住地原地起跳,试图在温度降到更低前,稍微活动开脚,不然冻坏了,是要截肢的!
  
  “栓死!栓牢!”许博文叫道,他看到骑兵们在马元国的带领下,还在疯狂地给战马挖藏身处,这时候,一个从军五年老兵的经验,比服役两月的班长权威来的更重要。
  
  但驮马没法享受到这种待遇,军队选择这种长毛矮脚马,看中的就是它的耐寒特性。士兵们把马栓牢,卸下了物资箱,防止有马冻癫狂了发疯挣脱缰绳,带走雪天里尤其宝贵的物资。
  
  一个平时能睡一个班的上下铺帐篷,如今挤了两倍人进去,但仍然有不少人只得瑟缩在雪壕里,相拥取暖,轮流进到帐篷里避风。而那些值岗的哨兵,躲在树后,眼泪还没流出就要冻在眼眶外。
  
  最可怜的是站固定哨的机枪手,他必须趴在原位。队伍没有带防冻液,于是就只能用一个热水壶垫在枪机下,防止冻住开不了火。这座山里有盔鼠,谁知道会不会雪夜出没的鬃狼。
  
  沈如松和赵海强、辛婕、陈潇湘等班长们都在帐篷外,他们连相对无风的雪壕拐角都没去,而是堵在雪壕入口,用背挡住风。
  
  他们紧紧拥抱着,脸贴脸手挽手,在寒冷前,一切矜持、骄傲乃至性别都变得无关紧要,有时,赵海强会费尽千辛万苦划燃一支火柴,然后倏忽熄灭,直到下半夜,他才成功点起了一支香烟,再你抽一口,我抽一口。
  
  陈潇湘的面容藏在鲜红的绒巾后,她拿出在猎兵安全屋里补满的扁酒壶,分享着。
  
  沈如松尝到了一抹似有似无的唇香,热流到了肺腑,他觉得人又活过来了,他知道这时候不能睡着,必须坚持到天亮找到一个合适的避风宿营点时才能休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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